2021年11月14日星期日

原始佛教的三法印

原始佛教的三法印

  印度的原始佛教,對於宇宙人生存在的考察,與當時印度一般宗教的看法,有著完全不同的獨特立場。這一不同的獨特立場,便是佛教不同於其他宗教特徵;從大體上說,我們可以舉出佛教不同其他宗教的三種特徵來:一、就知識的方面說,佛教是採取合理性與客觀性的;二、就情意的方面說,佛教是主張倫理性與人間性的;三、就對社會的方面說,佛教是著眼世界性、普遍性、與開放性的。

  本來,印度一般宗教的特徵,比之世界其他一般宗教來,還是極具理智與理論的。因為,世界一般宗教,大多只有信仰、戒條、儀禮等等,很少談到理論的。印度是個哲學思想最發達的國家,而哲學的最後目的,是在解脫人類的苦惱,所以印度的一般宗教,在其哲學思想發達的影響下,差不多都具有其信仰實踐的基本理論。不過,他們的那些理論,多是屬於形而不上的,實際上不能成為信仰的理論。其理論也是極不合理的,理論與實踐不能一致,缺乏了合理性與客觀性。反之,原始佛教是排斥形而上的,重視宇宙人生現象的存在,這是極合理的,也是最客觀的。原始佛教的中心理論,便是緣起說,而緣起說的基礎,是建立在「諸行無常」,「諸法無我」,「涅槃寂靜」的三法印(或加「一切皆苦」為四法印)上。

  三法印,為原始佛教的重要教義,自古以來,印度與中國的佛教學者,對於佛法是否究竟了義的判斷,都是用三法印來作衡定的標準。凡是與「諸行無常」等法印相契合的,不論它是否為佛親口所說,或是其他人所說的,都承認它是究竟了義的佛法;反之,凡是不能與「諸行無常」等三法印相契合的,即使它是佛陀親口所說的,也不能承認它是了義的佛法。 「法」是指一種普遍必然的理性,「印」是印證,即是依此理性而證實它是究竟正確的;因為用「諸行無常」等三法印來證佛法,所以稱為「法印」。理解三法印的內容,也就理解佛教的根本思想。

  三法印的第一法印——諸行無常。行是造作運行義,無常是變化不居;凡是因緣和合(造作)的一切法,都是無常的。不過,一般人對於無常的看法,都是指某一事物「從好到壞」的變化而言的;舉例來說,比如一個活潑健康的人忽然得了病死了,稱之為無常。所以,無常一語,在人們的感覺上,多少含有悲觀絕望的意味。西方學者,不了解佛法的真義,大多稱佛教為悲觀的(Pessimistic)宗教,其實,無常一語,實際上並不單指「從好到壞」的變化,同時也指「從壞到好」的演變,都稱之為無常。宇宙萬有,因為沒有一物是固定不變的,一一事物教在無常變化中演變著,所以,我們的世界,才有千差萬別的一切現象產生。例如:富有的人家,並不永遠是富有的,或因人為的營謀不善,或因天災人禍,慢慢會由富有變成貧窮的;反之,貧窮者也不是永遠貧窮,或因自身的努力,或因因緣時會,也會漸漸成為富有的。這是世間常見的事例。人是如此,國家亦然。近世紀的德國,幾次從強盛中而亡國,又從亡國中再度強盛起來。世間的一切,就因為是無常的,所以,人類才有努力奮鬥的希望,如果一切都是常住不變的,窮富智愚,永遠定型,則人類的前途是多麼可怕?世界是如何的黑暗?那才是真正成了耶和華上帝心目中的理想世界了!

  無常,實際上就是世間的真理。我們從現象界來年看,現象世界沒有任何一物不在變化,一切的一切,都在變代中形成與消散;這一理論,即是研究自然科學者也是承認的。我們先就精神作用來說:人類的精神活動,除了在昏迷、悶絕(休克)、及熟睡停止活動之外,其他沒有片刻會靜止下來的。這一情形,只要我們細心去體驗一下,是很容易知道的。至於物質現象,我們從一般的表面上看,他好像是靜止不動的,其實物質的內部,並不如此。我們且以一隻新鮮的蘋果為例,昨天我們見到這只蘋果的顏色與形態,與今天所見到的可能完全一樣,沒有絲毫變化,可是,當我們將這只蘋果置一月或一年之後,蘋果的顏色與形態,卻有了極大的變化,甚至已經面目全非,失去他的原形。所謂一月或一年,是由一天一天的時間累積而成的;而蘋果的變化,也不是一下子就變的,它是慢慢地逐漸地而起變化的。由此可知,昨天與今天我們見到的蘋果顏色與形狀,表面上雖然沒有什麼變化,但是它的內部,在這一日之中,不知已經起過多少變化。物質現象的變化,是今天物理學上所承認的。根據物理學說,一切物質的要素(元素),是由原了而成的,原子好像太陽系一樣,以原子核為中心,許多電子圍繞著原子核的四周作急速而規則的運行。我們肉眼看作絕對靜止的東西,用科學儀器來看,並不如此,其中變化運行的速度,著實驚人!小宇宙的原子是如此,而大宇宙的天體,也不是絕對靜止的。以地球來說,地球有它的公轉與自轉;而太陽系全體,更是一面運行,一面時時刻刻變換位置。這些被我們認識上看做靜止的物質,其實它已經不知經過多少的變化了。由引可知,精神與物質的一切現象,都是無常的,佛京的諸行無常,當然是永恆不變的真理。

佛教為什麼要揭示「諸行」無常的這一根本命題?這是含有幾個意義的:第一、佛說諸行無常,主要為引發人們的宗教意識。因為,世間一切,都是無常變化消散;從無常來看世間,則世間成為一個虛妄不實的苦聚,所以,佛在阿含經中常說:「無常故苦」。就世間的人類來說,人們在事業境遇最得意的時候,他往往無法接受宗教(縱或接受也是表面的),而對自我的一切,也不知道去作檢討反省,可是,一旦到他失敗的時候,這才知道去作自我反省。由於反省檢討,真正認識到事態的真相,知道自我與世間的種種缺陷,一種無常之苦的感痛,便會油然而生,而他的宗教信念,也才會從此萌芽。所以,一個從最得意的高峰上翻落下來的人,他對無常之苦的體認,比一般人來得深切,他對宗教的信念,也比一般人來得虔誠。佛說無常觀。其動機即在引發人們的宗教心。

  第二、佛說無常,目的令人捨離貪愛我執。人類最原始而且也最根本的愛執,是自體愛與我所愛二種。自體愛,是對於自我的生命貪愛;我所愛,是對我所有的親人、財產、名譽、地位等,生起一種深固的愛執。佛說無常,說明世間沒有一物是常住不變的,我們的生命自體,以及所有的親人、財產等,隨時隨地都有失去和死亡的可能性。在無常的世間中,能夠真正認識世間無常的真相,便可捨離深固的貪愛我執之心。

  第三、佛說無常觀,是要我們對人生有正確的認識,把握時間,努力精進。我們知道,生命是無常的,眼前的這一生命,是否能夠平安地活到明天,誰都無法預料。所以,在無常的人生中,必須把握今天,今天應做的事,必須今天完成,切切不能拖延到明天。因為今天過去,是永遠不會再來的。古語說:「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」。特別是佛教徒,了解無常觀的真義,即應該珍惜這一稍縱即逝的無常人生,精進努力。我們的人生,是由一剎那一剎那的時間積聚起來的,離開當前的這一剎那這外,可以說是沒有我們人生存在的。因此,我們不但要把握今天,更必須進而把握眼前的一剎那,切莫空過,在每一剎那中繼續努力。佛陀最後給我們的遺教說:「諸行實無常,汝等勿放逸」!中國佛教古德也說:「當勤精進,如救頭然,但念無常,慎勿放逸」!從這些無常觀的訓勉中,都是要我們掌握時間,作積極的努力!

  三

  原始佛教的三法印,有的稱為四法印,即是除了上述三法印的名稱之外,另外加一「一切皆苦」法印。不過,一切皆苦,應該攝在「諸行無常」法印中;因為無常即苦。現在順從傳統的慣例,也對一切皆苦法印,略加解說。

  一切皆苦,是說明世間一切都是苦的。不過,就實際情形來看,世間雖然有苦,但也有樂;如果只有苦而沒有樂的人,恐怕是沒有的。從一般來說,經濟豐裕而又健康的年輕人,是幸福的;家庭貧窮而又多病的老年人,是不幸的,其實,世間的情形,也並不完全如此。有些在同樣的經濟環境和健康情形下的人,有人感到是幸福的,有人感到是不幸的;幸福與不幸的本身,是無意識的,所以,覺苦覺樂,都是屬於感性的。感性大多是主觀的,由人的感覺而異。若樂與禍福,既然屬於個人主觀的感性,而衡定它的標準,也就因人的感性而不同。有的人,關不認為世間只有苦惱和不幸,而法有快樂與幸福,所以一切皆苦這一命題,自然不能視為無條件的真理。 「諸行無常」與「諸法無我」,多少持有客觀性的成分,「一切皆苦」,不能看做具有客觀性的。既然如此,佛教為什麼把「一切皆苦」看做真理標幟的四法印之一呢?

關於這一問題,一般人所感覺的福樂,都是屬於情意的,短暫而不究竟的,這種福樂,在佛教看來,還是被視為「苦」的一種。佛教所說的福樂,是指永恆而究竟的涅槃樂。以究竟涅槃的常樂,來看世間的不究竟樂,則世間所說的福樂,仍然屬於無常「苦」的!佛教以「一切皆苦」做為真理的標幟,自然有其理由的。

  所謂「一切皆苦」,佛教將之分為苦苦、壞苦、行苦三種。苦苦,主要是指肉體上的痛苦。一般所說的苦,大多也是指苦苦而言。如受傷患病,及神經失常者,都稱為苦苦。壞苦,是屬於精神上的苦惱,如財產名譽地位的損失,或親戚朋友的死亡,雖然不是起自肉體上的什麼痛苦,但由於他們的失去,而使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擊與傷痛。行苦,是起於現象世界的苦。行苦的行(Sankhara)字與諸行無常的行字相同,他的意思是「共作」,即指現象界。現象界的一切,是由種種原因條件而存大的,所以現象界的一切,離開了原因與條件,是不會單獨生滅的。這在「諸行無常」與「諸法無我」中,有詳細說明。現象界所常見的,是萬物從榮到枯,從枯到榮;這種榮枯的現象,如就苦苦壞苦的立場說,並不能稱之為苦,因為它不是屬於肉體或精神上的苦,只是對萬物的枯萎凋零而感到的苦;假如萬物欣欣向榮,則其所感覺的,又是愉快喜悅之感。所以,有人認為將現象界的苦稱為行苦,只是部分的真理,並不是十足的真理。

  不過,佛教將生滅變化的現象界稱之為苦,是與涅槃樂相對而言的。在印度,厭生死輪迴,欣涅槃解脫的思想,並不只限於佛教,即是一般宗教哲學也是承認的。我們不能徹底的脫離生死輪迴,縱然得生天國之樂,其幸福還是有限的,一旦天福享盡,不久仍有墮落受苦的可能性。所以,我們不能超脫生死輪迴,是得不到絕對幸福的;要能得到永恆的絕對之樂,唯有超越生死獲得涅槃解脫。從這一意義來說,佛教將現象界的一切稱之為苦的行苦,當然也是真理。

  就上面所說的苦苦、壞苦,雖然都是有條件的苦,不過,從佛教來看,這三苦都被看做真理。因為佛教所說的一切苦,誠如上面所說,是以涅槃樂為標準而言的。涅槃樂是就煩惱斷盡的聖者來說的,一切苦是就未斷煩惱的凡夫來說的,因為凡聖者的見地不同,所以多少有此差異

  三法印的第二法印——諸法無我。 「法」,本為梵語達磨(Dharma)的義譯,精確的定義,應為「軌持」。據窺基大師的「成唯識論述記」卷一解釋說:「法謂軌持。軌謂軌範,可生物解;持謂任持,不捨自相。」這是說明凡是第一事物,能夠保持它特有的體性與相狀,引發人們一定認識的,便稱之為法。 「諸法」是指現象界存在的一切事物,換句話說,亦即通指一切有為法與無為法。 「我」,通常指五蘊和合的生命自體。印度的正統婆羅門教,將我稱為「阿特曼」(Atnan),為人生的最高原理,阿特曼與宇宙最高原理的「梵」(Brahman),合而為一,成為梵我一如的一元論的宇宙本體思想。所以,據婆羅門教所說的我,是具有主宰自在的意思。不過,婆羅門教這種形而上的本體我,為佛陀所否定。因為以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五蘊和合的生命自體,是由重重無盡的許多複雜關係條件所構成的,離開這些關係條件,在色受想行識的一一法上,找不到一個獨立不變的生命自體——主宰自在的我。佛陀從這一深入內觀的體證中,而建立諸法「無我」的思想。

佛教,為一理論與實踐並重的宗教,三法印的第二法印——諸法無我,卻兼具理論與實踐的二方面,成為佛教根本思想的核心。 「諸行無常」,主要是重理論的,很少注重於實踐,只有在修無常觀時,警誡自己的放逸與懈怠。才與實踐發生關係。 「一切皆苦」,雖然與實踐沒有直接關係,但由於感苦厭苦,成為進入宗教信仰的動機,還是與實踐有關連的。所以,「諸行無常」與「一切皆苦」,雖然內容上也有一分實踐,但那隻是一種間接性的,真正直接注重實踐的,是「諸法無我」。無我,一面有其理論上的依據,一面也有其實踐上的內容。

  無我的理論,如上所說,是認識現象界的一切事物理學無固定性;無固定性也稱為無自性。自性,是指其自身有獨立的形而上的存在。原始佛教基本理論,是否認有固定獨存的形而上的存在。所以,真正理解佛教,必須要徹見諸法無我。理解無我的深義(第一義),本是一件極困難的事,因此,部派佛教的學者們,為了適應一般初學者的要求,往往採用通俗的譬喻來解說,如中阿含的象跡喻經等,就是如此。如該經說:我們的身體,是沒有實我實法的本體存在的,所以稱為無我。恰如以木材、泥土、水、草等物圍成的空間,而有「家」的假名產生;以筋骨、皮膚、血肉等結成的空間,而有「身體」的假名產生。又如雜阿含(四五)說:車輛是由各部分零件結合而成的,離開各種零件之外,並沒有車輛的實體存在;我們的身體,是由五蘊和合而成,離開五蘊之外,也沒有我的實體存在。像這種低俗的無我說,在原始的阿含經中,隨處可以見到。真正以第一義來解說無我的,反而很少。這一情形,因為現存的原始佛教聖典,是由部派佛教學者傳出的,而部派佛教的學者們,總是捨棄原始佛教的第一義,採用世俗的立場來說明,所以,現存原始佛教聖典的無我說,也大多成了低俗性的教說。不了解佛教歷史的人,常常誤會釋尊者身或原始佛教的無我說,是低俗的。

  部派佛教學者傳出的無我說,既然如此,這影響佛陀的聲譽與佛法真義,至大且鉅,因此,為了糾正這一錯誤,便促成大乘佛教應運而生。大乘佛教興起的理由之一,就是改革部派佛教這種低俗性的無我說,所以,大乘佛教為了將「無我」一詞不與部派佛教相混同,每當說無我時,而改說「空」或「空性」(sunya or sunyata),如般若經與聖龍樹(Nagajuna)的中觀論等所說的空,就是原始佛教的無我真義。在原始聖典中,以第一義來說無我的,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,只是極少數而已。

  上面舉出原始聖典阿含經中的無我說,以「家」或「人體」的譬喻來說明無我,下面我們再看阿含經中對無我的一般解釋:

  原始佛教,將存在的一切,常以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五蘊來說明。蘊(Skandha)是積聚義;五蘊,就是五種要素的積聚。五蘊,狹義的說,是指我們的身心全體;廣義的說,也是指世界的全體。色(rupa)是物質和肉體;受(vedana)是感覺苦樂的感受作用;想(Aamskara)是表象概念的取像作用,或稱心像(mentalimage)作用;行(Ssmskara)是受想識以外的意志作用,及其他的精神作用(行,雖然與諸行無常的行相同,但五蘊中的行,比之於諸行無常的行意義為狹。在佛教的同一用語中;其意義往往有廣狹不同之分。無我等名詞,也是如此);識(vinnana)是認識判斷的主體作用。我們的身心,與世界的全體,就是由這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的五種要素組織而成的,所以,五蘊成為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的總和。

佛陀為什麼要說五蘊無我?這是因為印度的一般哲學與宗教,從五蘊的第一蘊上而起種種顛倒我見。如以色蘊為例,他們有著:(一)色是我,(二)色是我所有,(三)我中有色,(四)色中有我。至於其它四蘊,也是如此,所以,共有二十種我見產生。阿含經中,將這二十種我見產生。阿含經中,將這二十種我見歸納為:一、我,二、我所有,三、與我共三種形態,加以一一論析破斥,最後結歸於無我。不過,將五蘊一一分析觀察,論證它的結果為無我,這是一種分析的、機械的、形式的方法,在充分理解無我的人,並沒有此必要。所以,智慧高的人對無我的道理,用不著這樣分析說明,便能直接理解的;採用這種分析說明方法,只是對智慧低劣者的方便法門;而阿含經中的無我說,也就成了一般通俗的無我說了。

  釋尊創說的無我理論,為印度其他哲學宗教所沒有,而為佛教獨特的根本思想。至於無我的實踐,更為佛教所極重視。本來,任何宗教都有它實踐的思想內容,佛教自然也不例外;而佛教實踐無我的內容,在原始聖典中,雖然沒有特別專門討論這一問題,給以有組織有系統的說明,但在阿含經中,隨處可以零星地找到敘述無我行的實踐。說得明白一點,佛教的最高理想,就是建立在無我行上,所謂超越生死輪迴的涅槃境界,不過是徹底的無我行;佛教所謂的證悟,也不外是徹底無我行的實現。

  三法印的最後一印——涅槃寂靜。涅槃(Nirvana),本為「吹消」的意思,就是將人生的貪欲、瞋恚、愚凝等煩惱之火吹消以後,所呈現出來的「寂靜」狀態,故名涅槃寂靜。

  涅槃一詞,並非由佛教開始便用,在佛教以前的印度非正統派婆羅門教,就開始使用了,後來,正統派婆羅門教的大戰史詩摩訶婆羅多(Mahabharata)等,也使用此語。據原始佛教聖典說,印度一般哲學宗教對涅槃的解說並不相同,有的將色界定或無色界定等種種禪定的靜止狀態看做理想的涅槃;也有將耽於五官欲樂的世俗快樂主張為涅槃。如釋尊出家之初,訪問跋伽(Bhargava)與阿羅邏(Aradakalama)二位仙人,他們便以無色界的無所有處定及非想非非想處定為理想的涅槃境界,可是,釋尊雖然與他們進入同一禪定,但仍不能獲得心的安寧,可見無色界的空居定境雖高,實際上不能將之視為理想的涅槃境界,因此,釋尊才捨離二仙而去。

  在印度的耆那教(Jainiam)中,也有不少自稱得涅槃的人,但他們所證得的涅槃,都不為釋尊所認許。如摩訶毘盧(Mahavira)的許多弟子,都自稱開悟修行完成,證得涅槃。他們修行的內容,是崇尚一種極端的苦行,認為將精神脫離肉體的束縛,使精神達於自由無礙的境地,便是理想的解脫。因為精神是與過去業力所招感的生命自體(肉體)連在一起的,不離開肉體的束縛,精神是不會(也不能)超脫出來的,所以也不能稱為真解脫;必須要等現生的肉體結束(死亡)以後,精神才能恢復本來的自由,獲得解脫。因此,摩訶毘盧的許多大弟子,為了求得最後的解脫,而作絕食等種種苦行,期望將這一生命自全,得到解脫。如果涅槃要在肉體死亡以後才能獲得,則人生的理想也應在死後始能達成,這種涅槃對現實人生多麼渺茫和絕望啊!

此外,屬於正統婆羅門教六派哲學之一的僧佉耶(即數論)派,對於涅槃的解說,也近似耆那教的主張。他們認為真正的涅槃(理想),應該使精神脫離物質現像這後,成為單一的純粹的精神境界,才能獲致。因為,那時候精神與物質分為二元,由於精神的獨存,不受物質(肉體)的束縛,可以自由無礙的活躍,達於精神極致,所以,這一理想境界,必須要等肉體(物質)捨去(死亡)以後才能獲得。現世的我們,由於肉體的存在,是不可能(也不必要)達成這一理想的。可是,僧佉耶派,實際上並沒有人能夠現證到這一理想境界,這不過僅是一種哲學的觀念理論而已。

  上面是就佛教以外的宗教與哲學所說的涅槃內容。真正的涅槃,決不是以極端的苦行或極端的慾樂而能獲得的,唯有在不苦不樂的中庸生活及身心寧靜的狀態下,觀察思惟,以般若慧斷除煩惱,證悟宇宙人生真理獲得的。以單純的苦行或單純的禪定,是不以證涅槃的。釋尊出家以後,修過無色界的空定,經過六年的苦行生活,仍然不能證得涅槃,這便是一個極好的例證。佛教的涅槃境界,是由佛陀親自體驗證得的,他將這種親驗證得的經過,如實地告訴他的弟子們,他的千萬弟子,依據他所指示的方法去修習,各各都與佛陀同樣地開悟而證得涅槃境界。所以,涅槃境界,是現生中所達成的,決不是死後才獲得的。證得涅槃境界,不僅是自己完全獲得自由解脫,並且還要使此一世界所有人類,皆能斷盡煩惱,共同獲得自由解脫,使之成為一個和平幸福的理想淨土。這是佛陀創教真義。可是,到了部派佛教時代,佛教竟不幸的走上耆那教的道理,將現生證得的涅槃境界,看做死後的理想境界,這怎能不使佛教衰微墮落?為了挽救佛教的這一厄運,糾正部派佛教的謬說,大乘佛教才應運而生,倡說現生證得自由無礙的無住涅槃,恢復原始佛教釋尊本有的教說。

  涅槃境界,是超越生死苦樂的絕對的安樂境界,這種常樂世界,便是佛教的理想。佛教的出發點,雖然在諸行無常與一切皆苦,但他的最後目的,卻在建立涅槃寂靜的清淨莊嚴世界。西歐學者,不了解佛教的真義,批評佛教為悲觀厭世的黑暗宗教,這那裡是真正理解佛教而給與的公正評價呢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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